《杀死那只萨卡班甲鱼》

木筏顺流而下，他们几个仍在缝补自己的草裙，用宽大的棕榈叶和丝线。我别过脸去，不看他们赤裸的身体。木筏下的水是青绿色的，看起来很有营养。我舀一盆水呼到脸上，这已经是我第九次重复这个动作了。

突然，我的后背被砸了一下，是一条蕨鳅，首领朝我甩了甩头，示意我食用。这次的收获并不如大家的意，十来个饵点，得到几条蕨鳅、硬鱇鱼和沙鲎。余下几个猎手便也不胜欢喜，面露凶相，吃相更加凶残。那个叫兕的，一口便把那硬鱇的头咬下，狠狠咀嚼起来，血液沿着他的手背滴到木筏上，再有缝漏入河；中那个叫罝的，将沙鲎惊恐舞动的腿一条条掰下，在嘴边狠狠的嗦。

我把那条鳅扔回了篓中，营地里的篝火是我吃饭的唯一希望。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时代，在这里，我看到野蛮与野蛮。

木筏继续前进，首领梳理好头上戴的鸡羽冠，吹响胸前的骨哨。不远处又是一个用鱼鳔做成的浮标——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一个高个子站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木矛，他是族里的勇士，胸前精致的狼骨项链便是最好的证明。首领也站了起来，两人到木筏前去看那标。

“mada……”两人小声地叹着，并拍手发出响声，这是他们表示“没有”的意思。因为那标是如此安静，就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全然不像有猎物的样子。筏与饵点靠在了一起，标静止不动，首领无奈，但也只得去拉那尔好做回收利用。

“heqianyou”首领突然叫了起来，于是大家一股脑，站起来筏子不稳，差点翻掉。首领费尽全身力气也未能拽出那饵，几个猎手齐上也无济于事。那名叫螽的勇士上场了，安置好他的长矛，将双手伸入水中。他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肌肉狰狞起来。

“wu…wu…wu！”他们为勇士打气，伴随一声战吼，猎物被拉了出来。筏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光滑的筒状身体，有些坚硬的皮，尾巴正缓慢地摆动着。我认出那是一条萨卡班甲鱼，只是它她太大了，远超她的兄弟姐妹。

呜呼，为了一块小小的饵料，你今天要在这里死去了，你花了多少年才游到今日的？数十、上百年？却只要短短一瞬，生命就走到尽头。

猎人们一扫之前的沮丧，簇拥着正念着祝词的族长与精疲力竭的勇士，大家举起各自的武器，唱着舞着。这或许是某种仪式，只是我看不太懂，而我眼中也只有那条萨卡班甲鱼。

你马上就要死了，你知道吗？我抚摸着她灰色而宽广的后背，她舒服似的摆了一下尾巴，大概在水中，她从未有过如此奇遇吧，所以在锋利的燧石插入她的尾部之前，她都是快乐的。

首领想要一块完整的鱼皮，这样，刚出生的孩子便能有一个温暖的襁褓。他将燧石缓缓推入她的体内，找到那皮与肉的分界点上，划开一道口子。鱼惊恐了，开始甩动尾巴想要逃离，但已再没有水可供她游弋。

伙伴，你知道自己将死了吗？这是你最后的生命了。首领转而将石片递给了我，希望我也能学着做些什么。我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过去。鱼慌乱了，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和蔼的人，下一秒却拔刀相向。她的眼很美，颤抖着盯着我。我向切口的纵深处划上一刀，那鱼尾向上翘起，痉挛了两下。

首领在旁指导，叫我将手探入缺口，将皮从尾到头撕下。手指插入她的皮下，异常温暖，我的手也被染成了红色，顺着指导，我将那皮用力向前撕扯。而这谈何容易，鱼仍在盯着我，她的眼神抽搐着，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美变得不堪了，血管一根根破裂。木筏下的河水被染成鲜红，轮到岁月来滋润生命了，这是一个精妙的轮回。

其实只拉到1/3时，我已经没力，有些分不清是鱼在颤抖还是我在颤抖。鱼尾的甩动变得轻柔，她很累了，盯着我，眼里满是乞求。她的嘴动了动，但我听不懂她的语言，但她应该不会恨我……

我放弃了，转头去拿那块用于固定饵的石头，瞄准她两眼之间的部分砸了下去。她没有什么表情，一下、两下，我的手砸得生疼。但当真想要终结一个生命又是很难的，她愈发痛苦。最后是螽帮了我，用矛刺入她最要命的地方。血液涌入她的眸，散成丝状。她不再看我，耷拉的尾巴诉说着她的离去。

很遗憾，我连最简单的任务也无法完成。首领略感无奈，只得亲自上阵，趁着鱼身还未凉透。到岸边时，鱼已被剁成更小的部分。老少妇孺在岸边迎接英雄们的归来，当然，“英雄”也包括我，孩子们簇拥在我身边，想让我为他们发明新的娱乐方式：跳绳、用磁石做指南针之类的。看到我心情不是很好，便都奉上他们最好的礼物：吃了会麻嘴的浆果，鸣叫不停的昆虫、树叶项链……我一一接受。

“qiaqia”我向他们表达感谢。

那个叫洵的老奶奶采集了一整箩筐的蘑菇、那个叫淑的女子采集到了盐石、首领的几位妻子拿出禽蛋与香料……主菜则不用多说。但我并未加入这场盛宴，只是“打包”了一些带刺野果，回到了我的小屋——大家共同为我建的，简陋但实用。

我将顺来的那萨卡班甲鱼的脊骨立在墙边，细细的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