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分线

发布时间:2025-03-09 23:25  浏览量:2

文/田埂客

春分的阳光是蘸了蜜的刀刃,把冻了一冬的田埂轻轻剖开。麦苗才冒三寸高,绿得能掐出水来,风一过便簌簌抖开百褶裙。老周头蹲在地头卷烟,烟丝漏进垄沟里,倒让新翻的泥土多了一缕呛辣香。“得赶在布谷鸟叫头声前追肥哩!”他冲孙子喊,少年正踩着露水在田埂上飞跑,胶鞋底沾满蒲公英的绒毛。二十斤重的氨水罐压得扁担吱呀作响,爷孙俩投在麦田里的影子,像两株会移动的树。

麦垄间游走着银亮的蛛丝,晨光里细如琴弦。张家媳妇挎着柳条筐来送种豆,筐底垫的旧报纸还印着去年丰收的喜讯。她弯腰点豆时,后脖颈粘了片杨絮,倒比簪花更俏些。几个碎豆子滚进麦丛,引得芦花鸡扑棱着来啄,惊起一溜青翠的浪。

最热闹的是晌午的井台。铁皮水桶撞着轱辘咣当响,井绳勒进掌心的老茧里,绞上来的水还带着地心的温乎气。水流顺着垄沟爬行,麦苗根儿咕嘟咕嘟喝着,叶片上慢慢沁出油亮的光。半大小子偷掬一捧水洗脸,指缝漏下的水滴砸醒打盹的蛤蟆,噗通跳进混着羊粪的泥浆里。

日头偏西时,总有人拎着铁锹巡田。翻开潮湿的土坷垃,拇指大的地老虎蜷成青玉环,扔进竹篓便是芦花鸡的零嘴。老把式们爱用鞋底蹭麦叶背面,见着腻虫卵便啐口唾沫:“得烧锅烟梗水泼一泼!”

炊烟起来的时候,麦田成了蜻蜓的戏台。蓝玻璃似的翅膀掠过青青麦芒,剪碎漫天霞光。地头歪脖柳树下,散着几个搪瓷缸子,茶渣沉在缸底,映着云影慢慢涨潮。

月亮爬上草垛时,守夜人的马灯在麦田游荡。光晕扫过的地方,嫩麦叶上趴着露水珠,像撒了一地没来得及捡的银豆子。远处传来拖拉机试车的突突声——该压麦苗了,老话说“春分麦起身,钢磙压断筋”,这绿生生的希望啊,原是要碾一碾才肯扎实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