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母亲去世那天，我换上了白色的裙子，为她戴孝

母亲去世那天，我换上了白色的裙子，为她戴孝。

七岁的沈傲冲上来，用锋利的剪刀划烂我的裙摆，往我身上泼了一整桶劣质的红油漆。

“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你穿得这么晦气给谁看？她最讨厌白色了！”

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父子俩偏爱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我的皮肤因为过敏而泛起密密麻麻的疹子，鲜血和油漆混在一起，腿上的伤口又疼又痒。

沈傲得意地嘲讽：

“别以为你嫁给我爸爸，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那个位置永远都只属于我妈妈！”

“不要脸的小三，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承认你的身份！”

看着这个明明拥有我的血脉，却从另一个女人肚子里爬出的孩子，我突然觉得很累。

原来血缘代表不了什么，七年的养育之情也捂不热一颗心。

“你不必承认我，因为我就要走了。”

……

呛鼻的油漆糊了满身满脸，刺痒的感觉让我皱起了眉。

沈傲冷哼一声：

“活该，你这张脸最好直接烂掉。”

“你这个心机婊，以为整成我妈妈的模样，让别人说几句我和你长得像，就能取代我妈妈吗？做梦！”

他的眼睛因愤怒而发红，仿佛遭受了什么莫大的耻辱。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很多次。

每当别人提起沈傲的脸似乎并不像他那位早逝的母亲，反而越来越像我时，沈傲都会发脾气。

从前我总会安慰他，说他就是沈家前夫人的孩子，像我不过是因为相处久了而已。

可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也累了。

我微微皱眉：

“谁说我整容了？你整日抱着你母亲的照片睡觉，我和她是否模样相似，沈傲，你最清楚。”

“你如果不信，那就找医生来验证一下，你确定你真的想听吗？”

沈傲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色憋得通红，狠狠白了我一眼，跑开了。

我叹了口气，回到房间，菲佣已经帮我在浴桶里放好了洗澡水。

没想到我刚进去，腿上被剪刀划破的伤口就剧痛难忍，其他地方的皮肤也火辣辣的疼。

我赶紧从浴桶中出来，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上，膝盖顿时一片青紫。

沈傲笑嘻嘻地蹦进来，嘲讽大笑：

“蠢货，盐水和辣椒汁泡澡的感觉舒服吗？这可是我对你的一片孝心哦，是不是很感动啊？”

“你享受着本属于我妈妈的一切，就要付出代价！”

他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离开前赶走了菲佣，不许她扶我起来。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鲜血将地上的水染红，久久无言。

当年我被取走卵子的时候，也是流了这么多的血。

后来那颗卵子和沈氏集团总裁的精子结合，变成试管婴儿，放进了天生无卵的沈夫人的肚子里。

再后来，那个拥有我一半血脉的婴儿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叫沈傲。

沈家的沈傲，沈夫人的沈傲……恨我入骨的沈傲。

重新洗净身体，我从浴室走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沈修止。

若说沈傲的眉眼和我相似，那么他身上那股天潢贵胄，不可一世的冷傲气质，就完全遗传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扫了一眼我身上的红疹，淡淡道：

“小傲这次是有点淘气，过敏药给你带来了，吃掉，别影响晚上的宴会。”

即便前妻亡故，但每年她生日这天，沈修止仍会在沈家大摆宴席，他不许任何人忘记他心爱的人。

这些年我在沈家谨小慎微，对他的话，总是下意识立马执行。

刚吃下药，沈修止身后的仆从就半强硬地将我摁在沙发上，控制住我的手脚。

两个带口罩的男人掏出调料杯和纹身针，毫不犹疑地刺进我腿上的伤口，我顿时痛得脸色惨白。

沈修止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小傲虽然淘气，但你更不该在绾绾生日这天，故意穿她不喜欢的颜色，我说过，这个家里，不许出现任何绾绾不喜欢的东西。”

“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一个小时后，原本的伤口变成了一朵艳红绚丽的玫瑰，花蕊处还有未干涸的血珠。

那是叶绾生前最喜欢的花和颜色。

而她的腿上，也有同样的纹身。

见我面容苍白，沈修止缓和了脸色，屏退了众人。

他单膝跪地，轻轻吻上那朵玫瑰，唇一路向上，沾染了几分情欲。

“记得今晚换上绾绾最喜欢的红裙，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可以考虑还给你一颗卵子。”

“但你永远也不许再像今天那样，差点让小傲知道真相，小傲只属于绾绾，谁也不能跟她抢儿子。”

沈修止对自己的能力和身体向来自信。

所以在我进沈家的第一天，他就让人取走了我所有的卵子。

“只有从绾绾肚子里爬出来的，才是我的孩子。”

“让你抚养小傲，是因为那是绾绾的遗愿，换别人她不放心，但你绝不许痴心妄想。”

他的唇即将游走到大腿尽头，我没再像以往那样乖顺，而是推开了他。

“沈总，红裙我不会穿，宴会我也不会参加。”

“我的养母今天病故了，咱们的契约自动作废，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沈修止眼中的情欲褪得一干二净。

他站起身，脸色有些阴沉：

“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死就死了，你还要给个外人披麻戴孝不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我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沈傲虽不是从你肚子里生的，到底有你一半的血脉和基因，你抚养了他七年，现在说走就走，叶繁星，你实在太自私了！”

听他提起身份，我一时竟有些茫然。

我是什么身份呢？

是叶家见不得光的野种，是沈修止找来抚养孩子的保姆，还是沈傲口中那个令人厌恶的小三？

当初沈修止和我那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是京圈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连叶家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富贵名流里的佼佼者。

或许两个人的感情甜蜜到连老天都嫉妒，叶绾天生无卵，不能生育。

可她那么喜欢孩子，又不愿意用外人的卵子，她的小妹妹年纪太小，所以找上了因为没钱而焦头烂额的我。

一百万，付清了养母的手术费，也拿走了我第一个孩子。

后来叶绾意外去世，死前担心沈傲无人照顾，希望由我来抚养沈傲。

叶家原本是不愿的，可他们更不愿沈修止娶别家千金，影响到家族利益，所以给我改回叶姓，送进沈家。

沈修止对叶绾的话言听计从，于是我们定下契约，我尽心抚养沈傲，不让叶绾死后不安。

而他们负责我养母生前所有的医药费和治疗费。

我被拉到民政局草草领证，没有戒指，没有婚礼。

七年来，只有一个不爱我的丈夫，和一个视我为仇敌的孩子。

我静静地说：

“当初我来到沈家，也只是为了救我的养母，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养母去世，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况且，沈傲也不喜欢我，我若继续留下，只会让他更不开心，这对沈家未来继承人的身心发展并没有好处。”

听我是为沈傲着想，沈修止难得缓和了脸色：

“你要是担心小傲和你不亲近，将来没有依靠，等我把卵子还给你，再和你生个孩子。”

“虽然我不会允许这孩子姓沈，但他长大后，我可以在集团给他安排个职位，待遇自然不会差，你也……”

我淡淡地打断他，拿出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多谢沈总好意，不过不必了，签字吧。”

这些年，因为我的身份和沈家父子的态度，我已经受够了外人的白眼和嘲讽。

若再生一个不被沈家承认的孩子，那才是真的自取其辱。

沈修止彻底失去耐心，将协议撕得粉碎。

“叶繁星，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存心找不痛快！”

“既然你不愿意穿那些裙子，今天的晚宴你就不必出席了，免得毁了我给绾绾办得宴会！”

沈家在家中举行宴会，夫人却不被允许出席，是莫大的耻辱。

可我并不在乎。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外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我打开门，看见沈修止和沈傲牵着叶灵雨的手，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卧室。

一晃七年，叶家这位小千金终于成了大姑娘，也长得越来越像叶绾了。

那原本是只属于沈修止和叶绾的卧室。

我曾因为误闯，被他在大雪中罚跪了三天，差点废了双腿。

当时我躺在病床上，膝盖溃烂流脓，痛得蜷起身子，

沈修止来看我，我以为他是心软了，可他却冷淡地说：

“知道疼就好，腿疼了，就不会再去你不该去的地方。”

如今，叶灵雨凭着那张和叶绾相似的脸，轻而易举就住了进去。

佣人们看着我的眼神满是鄙夷，议论纷纷：

“有些人呐，就算费尽心机爬进了沈家的门，也照样不招沈总和小少爷待见，连自己家的一间卧室都进不去，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那当然，咱们沈总心里只有前夫人，某些人不过是娶回来带孩子的保姆罢了，如今叶家的小千金也长大了，长得又和前夫人那么像，沈总还能不动心？看来咱们又要换夫人咯。”

我无视这些嘲讽，刚想转身，一支金属制成的飞镖就迎面飞来。

飞镖贴着我的脸飞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皮肤，一股热流缓缓流下。

沈傲把玩着手里的剩余的飞镖，朝我做了个鬼脸：

“看见你这张脸就讨厌，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毁容，我小姨说了，坏女人就只配当丑八怪！”

我恍然想起，沈傲三岁那年感冒发烧，我不吃不睡地照顾了他两天两夜。

等他终于退烧，而我也熬得蓬头垢面，黑眼圈浓得像墨，像电视里的女鬼。

可他却抱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

“姨姨最漂亮啦，比仙女还漂亮哦。”

后来日渐长大的叶灵雨经常来看沈傲，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越来越讨厌我。

我捡起飞镖对准沈傲，语气淡淡：

“沈傲，我有没有教过你，随便伤害别人，自己也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沈傲很清楚我的准头，乡下长大的姑娘，练了一身投石打鸟的好本事，百发百中。

他的小脸涌起一丝畏惧，却还是倔强喊道：

“你少吓唬我，是你勾引了我爸爸，才气死我妈妈，你占了我妈妈的位置，我就是要给她出气，我不怕你！”

“有本事你今天就戳死我，否则这次是飞镖，下次我直接泼硫酸！”

说完，他快速地钻进那间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我的手在半空停了很久，最终苦笑一声，将飞镖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这还是当初我亲手给他做的生日礼物，没想到最后却扎到自己身上。

回到房间，将我的东西装进行李箱。

一整晚，走廊尽头的那间卧室源源不断地传来三个人的嬉笑声。

第二天，我刚出门，远远就看见叶灵雨带着沈傲在踢毽子。

沈傲小脸通红地扑进叶灵雨怀里，撒娇道：

“小姨，我喜欢你，你长得像我妈妈，还会弹我妈妈编的钢琴曲，不知道比某些虚伪的废物强多少。”

“看见小姨，就好像我妈妈还活着一样，你嫁给我爸爸好不好？我要让他跟那个下不出蛋的心机婊离婚，我要你做我妈妈！”

叶灵雨帮沈傲擦去额头的汗，柔声道：

“小傲，不可以这么说别人哦，如果你爸爸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做你的妈妈啦，姐姐在天有灵也会很开心的。”

她像是才发现我，故作抱歉道：

“叶小姐，小傲年纪还小，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啊。”

即便我们拥有共同的生母，叶灵雨也从未喊过我姐姐。

沈傲瞪了我一眼，拉着叶灵雨朝书房跑去，大概是去让沈修止跟我离婚吧，正合我意。

我刚要离开，胳膊就被人扯住。

我名义上的哥哥，叶瑾怀开口就是质问：

“你这个沈夫人是怎么做的，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吗？居然让灵雨和沈总单独在一起，幸好昨晚有小傲在。”

“沈总心里只有绾绾，灵雨和绾绾长得像，万一引起沈总注意怎么办？我绝不舍得我的妹妹成为替身。”

“我也是你的妹妹，你为什么就舍得让我呆在一个心里没我的男人身边呢？”

叶瑾怀皱起眉，脱口而出：

“那怎么能一样？灵雨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能让她衣食无忧，你离开沈家，就什么都不是。”

原来如此。

既舍不得叶灵雨当替身，又不愿意抛弃沈家能带来的好处。

所以，就可以牺牲我。

见我不说话，叶瑾怀苦口婆心道：

“繁星，你养母的事我听说了，但你身上挑着我们叶家的前程，眼看南区开发的项目就要下来了，你这个时候撂挑子走人，沈总不带我们玩儿了怎么办？”

“再说沈傲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忍心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

我笑了笑：

“你忘了，我并不姓叶，那个姓是你施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既然叶灵雨已经长大，这叶家的担子，我挑了七年，也该换人了，想得到好处，总要付出不是吗？”

叶瑾怀被我的话激怒，一耳光抽了下来：

“果然野种就是没有良心，当初我就该听妈的话，把你扔在雪地里冻死，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我的生母，是叶夫人。

而我的生父，却只是会所里出卖色相的无名男模。

当初叶夫人为了报复自家老公在外面找别的女人，随便找了个男模春宵一度，没想到却有了我。

医生说她的体质不能打胎，否则可能再也无法生育。

她千瞒万瞒地生下我，我刚落地，她就让知情人叶瑾怀把我丢在雪地里冻死了事。

年幼的叶瑾怀实在害怕，不敢沾染人命，把我放在养母的家门口。

就这样，我和养母相依为命地过了二十年，直到叶瑾怀再次找到我，要我给叶绾捐赠卵子。

在他心里，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我为叶家做什么牺牲都是应该的。

我抹掉嘴角的血迹，直直地看向他。

“你当年一时的害怕，就让我失去了七年的自由和所有卵子，再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想到刚刚叶灵雨的话，我提醒道：

“与其在这跟我纠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妹妹叶灵雨，或许她很愿意做那个替身呢。”

叶瑾怀像是想到什么，恼怒地看了我一眼，直奔书房的方向。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修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身后的保镖们抬着几个大箱子。

沈修止垂眸扫了一眼我的行李箱，语气淡漠：

“还在生小傲的气？他毕竟是个孩子，更何况昨天是你有错在先，不要任性。”

“我想过了，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个养母，那我就陪你去祭奠一下好了，把箱子里的祭品烧给她，也算全了你的孝心，只是不要再穿白色。”

“还有，我已经答应小傲，让他可以喊灵雨妈妈，她长得像绾绾，或许可以宽慰小傲的思母之情。”

我听了有些想笑，七年来，沈傲从没喊过我妈妈，沈修止也任由他去。

我曾梦寐以求的东西，原来只要拥有一张和叶绾相似的脸，就可以得到。

“不用了，我离开后，就和沈家再无关系，我的养母更和沈总无关，至于沈傲管谁叫妈妈，也不关我的事了。”

沈修止刚要说话，叶灵雨就举着一张黑白照片跑了过来，脸色惨白。

那是她的照片，只不过脸上和五官都被口红划得面目全非，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看起来异常恐怖。

她像是吓到了，扑到沈修止怀里哭诉：

“姐夫，我刚和小傲去找你，见你不在，以为你在叶小姐房中，没想到一进去就发现了这张照片。”

“我真是没有想到，叶小姐居然这么恨我，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恨我这个人，还是恨我这张脸呢，毕竟我和姐姐长得那么像………”

沈修止的脸因为她最后这句话彻底黑了下来。

“叶繁星，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跪下，上家法。”

事关他心爱的亡妻和亡妻疼爱的妹妹，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在他看来，都是狡辩。

保镖将我摁跪在地，掰开我的手。

带着倒刺的铁棍一下下落在掌心，几下就血肉模糊。

“看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起来。”

沈修止冷冷丢下这句话，牵着叶灵雨的手离开。

深冬的雪说来就来，手上的血凝成了冰碴，我心里苦笑一声，原来离开也这么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沈傲手里拿着根口红，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嬉笑道：

“很冷吧？哈哈哈，还是小姨想得主意好，爸爸果然生气了，冻死你这个坏女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看向他：

“沈傲，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沈傲撇了撇嘴：

“当然，我小姨说了，你是一个野种，你和你那个做鸭的爸一样，就喜欢破坏别人家庭，我母亲就是让你活活气死的。”

叶灵雨推开窗户，喊沈傲回去吃饭。

“知道啦，妈妈~”

他开心地跑进屋，不忘回头朝我恶狠狠地说：

“识相的就赶紧滚，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不配占着我妈妈的位置，只有小姨那样善良的人才配。”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傲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一个襁褓里的小团子，我抱着他，心里泛起无限柔情。

哪怕他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的，可我就是没有理由的爱他。

这也是为什么，当叶家要把我送过来的时候，我点头的原因之一。

我的生母想我死，我的生父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兄弟姐妹视我为耻辱。

可我没想到，我的孩子，也会这么恨我。

沈修止出现，看到我手上的血和冻得青紫的指尖，缓声道：

“起来吧，希望这次能让你彻底长记性。”

“我已经让私人医生在你房里等着了，去治伤吧。”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重新拿出离婚协议，在上面盖了血指印。

“既然我可以离开了，沈总，请签字吧。”

沈修止愣了下，眼中涌上怒意：

“你心里嫉妒绾绾，做了那种恶毒的事，我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没完了是吧？”

“好，我成全你，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骨气，舍得下富太太的生活。”

“叶繁星，今天只要你离开沈家半步，就再也别想回来！”

他迅速签好字，将协议丢在我脚下，愤怒地转身离开。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露出释怀的笑容。

我终于自由了！

扶起行李箱，一瘸一拐地走出沈家老宅。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用受任何人威胁，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过活。

我打了一辆车租车，司机问我去哪，我想了想：

“先去殡仪馆，然后……去机场。”

我带走了养母的骨灰，然后飞往了洱海。

角色扮演的游戏结束了，叶家这个姓氏也可以丢掉了。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叶繁星，而是纪繁星，那是养母的姓氏。

养母生长在北方的小山村，为了我这么个跟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一辈子没有嫁人。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洱海看看，她喜欢那里湛蓝的天，澄澈的水，还有香甜的空气。

尽管，这只是她从电视上看到的。

我曾答应过她，等她病好，就带她来洱海，我会给她在洱海开一间民宿，每天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如今养母病故，我依然要实现自己的诺言。

跟在沈修止身边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投资的眼光会变得锐利。

所以这些年我赚了些钱，足够在洱海开一间民宿，从此不必在寄人篱下，谨小慎微。

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和同行。

最特别的那个，大概就是程野。

记得民宿开始装修的时候，他主动跑过来打招呼：

“你好，我叫程野，是你对面那间民宿的老板，我也刚开业不久，以后大家就是邻居啦，有需要和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明明跟我相仿的年纪，身上却带着一股少年气，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几次接触下来，我看他的样貌和言谈举止不像普通的民宿老板，在沈家呆了这么多年，我的眼光还算毒辣。

程野十分坦荡地告诉我：

“我勉强算个富二代，因为不喜欢家里给安排的那个结婚对象，干脆离家出走，在这开个民宿。”

“本来是想体验一下生活，可是在这呆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没什么比自由追寻人生更快乐，所以我跟家里说了，我不回去了，有本事就跟我断绝关系。”

我被他的话逗乐，却又深以为然。

是啊，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你呢，你为什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开民宿啊？”

我将养母的事说给他听，并没有提起关于沈家的事。

程野听完后，感慨道：

“你养母为了你终生未嫁啊，她一定很爱你。”

我默默点头，是啊，她的确很爱我。

在我被生母抛弃，生父遗忘，兄弟姐妹憎恨的日子里，是她告诉我，我是上天赐给她的珍宝。

在我因为被人骂野种而自卑时，也是她告诉我：

“我们繁星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在我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所有的爱都是她给我的，所以我也要在她最喜欢的地方，给她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程野又问我：

“我听人说你已经结婚了，你这么优秀和漂亮，你老公怎么舍得让你自己出来啊？”

当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别人问起我的感情状态时，我都用已婚搪塞了过去。

一瞬间，我眼前便浮现出沈修止和沈傲的脸。

刚进沈家的时候，我也对沈修止有过短暂的心动。

他是沈傲的父亲，是我法律上的丈夫，他英俊孤傲，杀伐果断，仿佛生来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可无数个应酬回来的夜晚，他一边对我肆意发泄，一边低喊着叶绾的名字。

然后在第二天清醒时，漠然地告诉我：

“你只是帮绾绾抚养孩子的保姆，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许我触碰叶绾的东西，不许我穿叶绾讨厌的颜色，不许我做叶绾不喜欢的一切，否则就要接受惩罚。

刚进沈家的第一年，我的身上总是伤痕不断。

我在无休止的疼痛中，终于了解到叶绾的喜好。

也终于明白，不管我在沈家呆多久，多努力去讨好他们父子，也永远替代不了叶绾。

我收回了那份喜欢，变得谨小慎微，活得如履薄冰。

时间代表不了什么，血缘也代表不了什么。

叶绾是沈修止的挚爱，是沈傲心里的完美母亲。

他们愿意亲近和叶绾长相相似的叶灵雨，却永远不会回头多看我一眼。

我笑了笑：

“前夫而已。”

时间一晃，我的民宿已经开了大半年，我洗掉了玫瑰纹身，和程野也混得越来越熟。

他总是把店丢给员工，然后在我这待上一整天，有时带来几盘自家厨师研究的新菜，有时是他酿的玫瑰酒。

好多次，客人都以为两家店其实是一家。

这天清早，我刚打开民宿的门，就看见了熟悉的大小身影。

沈修止仍是那副清冷模样：

“叶繁星，离家出走这么久，也该闹够了，跟我们回去吧。”

“沈傲是跟学校请了假才出来的，功课不能耽误太久，你回去给他补习一下。”

大半年不见，他的模样和气质丝毫未改。

依然那么高傲不可一世，那么目空一切，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命令的语气。

他打量了一眼我身后装修简朴的民宿，微微皱眉：

“你当初那么坚决地离开沈家，就是为了住这种地方？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

“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离婚的事我可以当从没有发生过，你若觉得窝在家里无聊，想开酒店解闷，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人找最好的地段和装修设计团队。”

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从前的沈修止，是绝不会允许我拥有自己的事业的。

“你的职责，就是扮演好沈夫人，好好抚育沈傲，让绾绾在天之灵安息。”

“若是做这些无用的事，只会让你分心，我沈家还没落魄到要靠女人出去抛头露面。”

我淡淡地看向他：

“沈总，别开玩笑了，你我早就签了离婚协议，如今我们再无瓜葛，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

“沈家是京圈的名门望族，我不过是个野种，我这样的身份，只会给你们丢人罢了，相较之下，叶灵雨比我更适合沈夫人的位置，沈傲也喜欢她，你们还是请回吧。”

听到这么说，沈修止微微皱眉，低头看向沈傲：

“出门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话。”

沈傲抿了抿嘴，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手指搅在一起，像是在做挣扎。

过了好半天，他才撅着嘴，快速说道：

“我不该用剪刀伤害你，也不该拿飞镖射你，更不该骂你是野种，对、对不起。”

沈修止眉头皱的更紧：

“你在跟谁说对不起？叫人。”

沈傲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瓮声瓮气道：

“对不起，妈、妈妈。”

说完，他迅速低下头，耳尖红得想要滴血。

沈修止这才看向我，神色有些不自然：

“消气了吗？”

“离婚也可以复婚，正好我们还没有办过婚礼，可以趁此大办一场，邀请京圈所有名流，从此你就是我沈修止名正言顺的妻子，谁也不会再轻视你，沈傲以后也会一直喊你妈妈。”

“至于灵雨……照片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我只是把她当小孩子看，没有别的想法，你不必吃醋，往后我不会再对你用家法了，回家吧。”

我震惊地瞪大眼，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沈修止这是在跟我解释？

向来杀伐果断，惜字如金的沈修止，什么时候会跟别人解释？

与其说不会，更不如说不屑。

“沈修止，你这些话，对曾经的叶繁星或许还有点用，但我现在是纪繁星。”

“于我而言，你已经是过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沈修止恼羞成怒：

“看来我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反倒是让你变得更加桀骜不驯，忘记如何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了。”

“不管你姓叶还是姓纪，今天你都得跟我回去，来人，把夫人请上车。”

他身后的保镖上前，刚要抬手把我往车上拽。

斜刺里突然冲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将保镖们摁倒在地。

我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熟悉的尼古丁气息。

程野揽着我，将即将燃尽的烟头弹向沈修止，嘲讽道：

“沈总，当街强抢良家妇女，你够不要脸的啊。”

一瞬间，价值近百万的定制西装就被烫出了焦黑的洞。

沈修止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看清程野长相后，眯起眼：

“港城程家的二少爷，你不乖乖听你父兄的话，乖乖回家和叶灵雨联姻，在这做什么？”

我只知道程野是个富二代，但也从没想过，是港城的那个程家。

如果有谁能跟沈家不相上下，也唯有程家。

难怪沈修止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却还能隐忍不发。

“笑话，那种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的心机女，我可不敢娶，听说我拒绝联姻后，她又去勾搭你了？你这种往人伤口上纹前妻喜爱之物的变态都不要她，我更不要了。”

“沈修止，你谈合作的时候都知道讲究个两厢情愿，怎么到了婚姻大事，还玩上强制爱了？”

“这些年繁星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她连觉都不安稳，生怕触碰你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又要受罚，她好不容易得到自由，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沈修止的目光落在我裙子下的腿上，曾经的纹身，如今被洗的只剩下凹凸不平的伤口。

我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几分懊悔。

他不理程野，只盯着我的脸：

“繁星，过去是我太过沉溺于执念，忽略了你的陪伴和付出，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即便我不能忘记绾绾，但我不会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家对你再无禁区，你愿意跟我复婚吗？”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要你……”

我淡淡地打断他：

“沈总，你误会了，我并不爱你。”

沈修止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可能，我的判断从没失误过。”

我哑然失笑：

“那这次，可能真要叫沈总失望了，我真的不爱你。”

“我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救我养母，以及还我那个便宜哥哥所谓的‘救命之恩’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年少的心动不必惊动爱情。

只是短暂的心动而已，也只剩心动过而已。

程野让人拿来几张机票，塞进沈修止的西服口袋，拍了拍，嘲讽道：

“沈总，听明白没？再、无、其、他！”

“您这分分钟几十亿上下的人，就别在我们这小地方耗着了，机票算我给你的见面礼，慢走不送哈。”

沈修止沉默许久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头回到车里。

车子前进了几米后，沈傲突然从车窗里翻了出来。

膝盖摔出血也顾不得，他噔噔噔朝我跑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妈妈，跟我们回去吧，求你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长得像，我是绾绾妈妈的孩子，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对不起，我不该听小姨的挑唆，让你伤心。”

“我那天偷偷听到了，小姨和舅舅说，她要把你赶走，她好嫁给爸爸，然后再想办法害死我，生她自己的孩子，是我看错了人。”

“妈妈，只有你讲的题我听得明白，只有你做得饭我才吃的香，只有你对我真心疼爱，我和爸爸已经把小姨赶出去了，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沈傲越说眼睛越红，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

沈修止从车里出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怀里哭成泪人的沈傲，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妈妈，我等了七年。

「“璀」如今终于听到了，心里却再也没有起伏。

我蹲下身，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

“沈傲，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随意伤害别人，就要做好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随意伤害他人，就要做好终有一日自己也被伤害的觉悟。

“你骂了我也好、打了我也罢，这些我或许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伤了我的心，如今自己也伤了心，这个我无能为力，你总要长大，总要明白，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毕竟我只提供了一个卵子，不该仗着照顾你几年，就一厢情愿地让你喊我妈妈。”

“如今我已经改正了自己的错误，你也改了吧，以后别再随便伤害别人了，回去吧。”

沈傲哭得更大声，给我看他手中的飞镖：

“妈妈，我已经把它捡回来了，你也回来好不好？”

“爸爸也很想你回来，他重新装修了那间卧室，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和布置，他做梦的时候还会喊你的名字……”

我看了一眼沈修止，他下意识挪开了目光，手却缓缓攥起，出卖了他心里的紧张。

感情这个东西着实奇怪，我在的时候，他不许我踏进那间属于他和叶绾的卧室，每晚喊得都是叶绾的名字。

我离开了，他又变得深情。

我笑了笑，最后揉了揉沈傲的头：

“有些东西可以捡回来，可心不行，回去吧，祝你健康快乐地成长。”

沈傲还想说什么，沈修止打断了他：

“沈傲，回来。”

沈傲终究惧怕他的父亲，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我知道，这一别，就再也不会见面。

从此山高路远，各自安好。

几个月后的七夕，程野喊我到天台看星星。

满街的花灯亮起那颗，夜幕中突然绽放起绚烂地烟花。

在这片绚烂中，他突然拉住我，贴近我的耳边，眼神无比真诚：

“繁星，我知道你或许不会立马接受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会对你说，我喜欢你，直到我死的那天为止。”

璀璨的焰火将夜空渲染出夺目的光彩，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啦！”